从硬刚华尔街到特朗普概念股：网红股票这一年

这几个月，被各大社交媒体封杀的特朗普在一个新的领域重新证明了自己的流量价值：股市。

10月，一家空白支票公司（SPAC，意为“特殊目的收购公司”，成立目的是与其他既存公司进行资本运作）Digital World Acquisition Corp的股票之后的几天里一度飙涨到1200%以上，原因是有消息称该公司将与特朗普的“特朗普媒体与技术集团公司 (TMTG) ”合并。尽管随后，其股价就出现持续下跌，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SEC）还因该公司涉嫌故意隐瞒重要信息误导股东和公众，而对其启动了调查，但12月，DWAC股价又再度出现剧烈波动，它先是在12月8日大涨28%，然后又在9日跌掉了14%，而即使不考虑波峰高值，以12月底的股价计算，它依然在2021年实现了超过400%的涨幅。

● DWAC上市以来股价变动 / 网页截图

这使得DWAC成了今年美国“网红股票（Meme stocks）”中的最新一匹黑马。从年初硬刚华尔街的Gamestop开始，2021年已经成为“网红股”元年，如今，影响股价的不完全是公司前景和股市形势，还有完全处于场外的粉丝流量因素，而从得到Reddit社区热捧的Gamestop和AMC Entertainment，到靠着特朗普热度冲上高点的DWAC，网红股的打法也正在变得越来越难以捉摸。

但无论如何，在全世界的激烈讨论之中，Gamestop和AMC Entertainment在2021年各自实现了699%和1194%的涨幅，与之形成鲜明对照的是，黑莓今年的涨幅是38%，而特斯拉上涨了56%。

投的不是资，是情绪

乍一看，诸多“网红股”之间并没有太多共通之处。年初轰动世界的GameStop成立于1984年，是当前全球最大的电子游戏零售商，但在2010年之后由于网络普及、线上交易和下载游戏逐渐成为流行方式而遭遇严重财政危机，在大流行期间宣布74家线下门店永久关闭；另一家得到Reddit社区关注的公司AMC Entertainment是全球最大的影院连锁品牌，本就十分紧张的现金流在新冠大流行中遭遇重挫，一度面临现金耗尽的窘境。

来自Reddit论坛WSB社区的流量在字面意义上暂时挽救了这两家老牌企业，尽管自1月的冲顶之后，它们的股价一直处于剧烈波动之中，而WSB社区将投资变成战斗的做法不可避免地招致了大量非议，但它们带来的现金流是实实在在的：AMC已经利用这笔钱重构了自己的股权结构，GameStop则在3月宣布准备开启新业务线并对外出售普通股权。

● GameStop今年以来股价变动 / 网页截图

从投资动机来说，这是一场集中了童年情怀、集体狂热、以及对以华尔街为代表的精英群体的长期不满情绪、甚至还有对2008年金融危机的报复心理而催生的社会行动，换句话说，它可以是任何性质，唯独不太像投资。一位参与了今年1月投资狂潮的WSB用户告诉我，GameStop是他买入的第一支股票：“这里整整一代成年人是玩着游戏长大的，包括我。”

在10月突然蹿红的Digital World Acquisition Corp则是一家总部位于佛罗里达州迈阿密的空白支票公司，于2021年9月2日通过首次公开募股上市。该公司旨在实现企业合并、资本证券交易、资产收购、股票购买、重组或与一项或多项业务的类似业务合并。这些干巴巴的专业描述加到一起，也不及10月带来股价“起飞”的那一句话：它将与特朗普设想中的未来媒体帝国TMTG合并。

自从今年1月6日国会山事件之后，惨遭Twitter和Facebook等大型社交媒体网站“封杀”的特朗普开始着手开发属于自己的媒体和社交媒体网站，TMTG就是他卸任总统后的主要事业重心。根据认购协议，在两家公司成功合并后，DWAC将从TMTG获得10亿美元投资，尽管这笔钱的真正投资人身份并未公之于众。合并后的公司预计将被命名为TRUTH Social，这也是特朗普设想中新的社交媒体网站的名字。

这条消息公布后，DWAC交易量暴增，将它也送进了2021年“网红股”的榜单。比起年初时WSB一往无前的冲锋势头，DWAC的故事显得更为微妙也更为复杂：很显然，会为特朗普媒体梦想买单的人更有可能不是在投资股票，而是在投资政治理想。

新手捧出“妖股”？

专业财经媒体对于“网红股”的评价多少有些皮里阳秋的味道：大部分业内人士认为这种现象的根本原因是由于去年美股的历史性反弹，今年进入股市的新手尤其地多，与此同时，由于美国疫情的持续发酵，人们要么陷入长期远程工作，要么就是主动或被动地放弃了工作，同时消费机会减少，储蓄增加，而由于疫情封锁无法出门，线上论坛和群组也空前活跃和有影响力。

换句话说，一是因为这年头新手菜鸟太多，二是因为这届股民还特别闲。

● 当前WSB社区版头 / 网页截图

但当事股民完全不同意这种看法。在WSB社区，参与者们更愿意将围绕着GameStop和AMC Entertainment的股价攻坚战视为一种价值观的兑现过程，是在打击精英利己主义和对冲基金不公平的市场特权地位，甚至是针对华尔街统治的一次“政变”。

在他们看来，美国主流媒体同样是这种精英统治的一部分，是华尔街的共谋方，并因此对媒体做出的评价嗤之以鼻，“主流媒体就是不能理解WSB，还有Reddit，还有其他一大堆现在年轻人以及更熟悉技术的人发展起来的亚文化和网络社区。”一位WSB资深用户说，“很多媒体非常迅速地攻击我们扰乱股价，给市场造成更多波动，但我们没有做那些，是对冲基金干的。”

网红股，能红多久？

2021年渐近尾声，在一些专业媒体看来，“网红股”的好日子也差不多走到了尽头：12月，几大网红股票的交易量都出现明显滑落，GameStop的数据甚至跌到了2021年初水平以下，其股价也在同期出现重挫，导致这一切发生的原因如此传统：市场对该公司前景产生疑虑。尽管有了流量带来的意外现金流，2021年第三季度，GameStop财报仍然报出了超出预期水平的亏损。

特朗普的DWAC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前总统信誓旦旦将要推出的新社交媒体网站Truth Social原本号称会在11月30日前公布一个内测版本，但11月过去了，12月也即将过去，所谓的内测版本依然毫无动静，公司甚至没有对此给出任何解释。

● TMTG当前网站首页 / 网页截图

按照原本的计划，TMTG的媒体业务本应在2022年第一季度开始，Truth Social的正式面世不晚于明年的美国中期选举，而订阅视频点播服务也会在稍晚后启动。但如今计划大约已赶不上变化。

美国《投资者商业日报》对2021年最受关注的25支“网红股”在11月到12月期间一个月的表现进行了分析，结果显示这25支股票在短短一个月内平均下跌了27%，这意味着超过800亿美元的总损失。相比之下，尽管标准普尔500指数也面临压力，但以一个月为期限，它仍然维持了上涨。这种背离意味着“网红股”已经不再是值得投资的对象，该媒体断言，这一市场“崩盘在即”。

但在WSB和其他的投资网络社区，事情则有完全不同的解读。12月有消息称，美国司法部已对对冲基金和研究公司的卖空行为展开调查，这将核查它们的共生关系，并寻找它们是否存在不当协调交易或违反其他法律以牟利的行为。这条消息在WSB社区引发热烈回应，很多人相信这是长达一年的股价攻坚战带来的向好改变，散户的声音终于被听到了，这比股价的上涨或下跌更加重要。

而无论如何，一个各方共同承认的事实是，一个新的投资者阶层已经诞生，并且正在壮大：WSB已经从年初时的一个小众论坛，到年末一跃成为拥有1100万成员的庞大社区，Capital网站公布的数据分析显示，直到2021年底为止，WSB的讨论热度仍然与某支股票在市场的交易量之间存在直接影响，冲上WSB讨论量前三的股票在一周内交易量平均上涨51%，2021年WSB最为关注的五支股票在九个月内平均涨幅279%，而在同一时期，今年一路狂涨的石油涨幅也不过是61%。

某支“网红股”或许注定只是一段插曲，但多达数百万的股民不是。